首页【利盈注册】首页但176天后的2008年8月8日晚,一个金灿灿的“脚印”在永定门腾空而起。紧接着,每隔两秒钟,在北京的中轴线上,就有一个巨人的足迹写在夜空。永定门————什刹海——北土城——“鸟巢”,第29届奥林匹克运动会就这样从1896年的雅典,一步步“迈”进北京。
十年过去了,留在人们记忆中的“大脚印”庄严、璀璨、温暖、神奇,这是奥运会历史上最灿烂的一次焰火,也是世界上跨度最大的一次焰火燃放。焰火第一次有了自己的灵魂和语言。
璀璨的背后,谁又能想得到,“大脚印”是一件历时18年完成的艺术品;谁又能相信,竟是一位焰火业的门外汉,把“大脚印”送上了天,成就了这诗一般的构想。
2004年夏天的一天,正在纽约做演出的著名导演张艺谋被音乐家谭盾拉去见一个人。这个人是谭盾的好友,名叫蔡国强,当时已是世界知名的视觉景观大师。
蔡国强所做的视觉景观自成一派,他最擅于把节日和庆典当成艺术主题去探索。他曾用焰火在纽约当代艺术博物馆上空做出“彩虹”的效果,也曾在纽约中央公园150年庆典上做出一个巨大的圆。因为他的参与,一些仪式性表演才有了艺术性主题。
三个人聊得很是投缘,线届奥运会上。当时,张艺谋尚未被任命为奥运会开闭幕式总导演,但他已经开始嘱咐两位朋友:“如果有机会,我们一起干,把北京奥运会开幕式做好。”“这两年,留两手好的,给北京奥运会用。”
其实不用张艺谋招呼,早在北京奥运会刚申办下来时,像谭盾、蔡国强这样蜚声国际的中国人,就已私下议论,要拿出点绝活,争一口气。2001年蔡国强在上海为APEC会议设计焰火表演时就曾说过,“只有在这种大型的国家活动中,才能实现这种规模的艺术梦想,这当中也展示了我们社会与艺术的一种关系”。
介入北京奥运会,是他们的夙愿。2004年的雅典奥运会开幕式,又给这帮艺术家火热的心上添了一把柴。雅典奥运会开幕式上做了“一潭水”,象征着地中海文明,也象征着孕育西方文明的胎水。这个创意太绝了,它就好像一座峭壁,吸引了众多创意“攀岩者”。
2005年3月,北京奥组委向全世界的艺术家发出邀请——为开闭幕式做竞标方案。蔡国强立刻成立了一个团队,以他的工作室为主,像舞蹈家沈伟等一批一流的海外华裔艺术家都加入进来。他们对内自称“海外赤子团”。
“我们纯粹是为了干活来的,”蔡国强工作室主任、女艺术家马文说,团队成员都是些“好玩”的“主儿”,他们有点另类,有点前卫,有些人即使在西方也算是惊世骇俗的艺术家。他们都长期生活在国外,一方面对中国文化传统有感情,愿意为国家做一些事,同时对于国际活动有一些经验,可以帮助整个开闭幕式提升国际性、现代性和艺术性。
在400多家方案中,“海外赤子团”脱颖而出,成为13家委托竞标团队之一。而他们提出的创意核心,就是“大脚印”。
1990年,蔡国强创作了一个名为《为外星人所作的计划第6号——大脚印》的作品,那是“大脚印”元素第一次出现。
按照蔡国强最初的设想,他要在国境线的两边,做个两公里长的直线个外星人的“大脚印”。其中每个足印都由2米长的厚纸板制成,内装火药,再用引线串联起每一个足印。点燃后,200个脚印会在20秒内依次爆炸,就像是无形的生命体在瞬间“咣咣咣”地跨越这条本来不存在的国境线,根本无视国界的存在。
这个创意源自蔡国强的亲身经历。有一回,蔡国强要飞罗马,本该在阿姆斯特丹转机,但机场工作人员说不行。门口很近,几步路而已,没有转机的签证,就是过不去,只好转到瑞士,又从瑞士到罗马。深夜转机,又带着老婆孩子,自然十分狼狈。那个时候,他就想,问题就出在国界。这条线看得见,又看不见,它不仅阻挡了人们的往来,更意味着民族、文化和经济实力的界线。
那年,为了庆祝登陆诺曼底战役50周年,蔡国强又提出了“大脚印”的构想。跟上回不一样,“大脚印”这次要走圆形路线公里的海上和陆地爆燃、奔驰,作为对历史的反思,也当做献给阵亡者的火光花圈。但是,来自昔日盟军的各国代表之间有不同的看法,创作计划最后一刻又被取消了。
2003年,蔡国强又试图让“大脚印”飞上天空,在华盛顿的越战纪念碑上空绽放,当时就定名为《历史的足迹》。这是他第一次想到,用焰火把脚印打到天上。但在申办许可证的时候碰到了麻烦,“9·11”事件之后,这一“危险”的爆炸计划自然很难得到当局批准,只得作罢。
接下来的事情很自然:2005年9月的竞标陈述上,蔡国强又一次想到了他的“大脚印”。
“这个脚印,它在空中一步步走来,那是中国历史上最重要的一条线,它象征着中国五千年文明史,也象征着北京的历史。作品跟北京的命运、北京的城市联系在一起,像一个看不见的巨人穿过中轴线而来。奥运就这样来到了中国,来到了北京,来到了体育场现场,也象征着中国来到了世界,走向了世界。”
当蔡国强用他那泉州味极重的普通话第一次在竞标大会上讲解“大脚印”的时候,全场出奇地肃静。
竞标全部结束,最终确定了以张艺谋为总导演的团队。这个团队有7名核心创意成员,包括张艺谋、王潮歌、樊跃的“铁三角”组合,来自总政团队的张继刚,来自文化部中央电视台联合团队的陈维亚,剩下两个就是蔡国强和马文。
总导演的归属大概没多少人会觉得意外,而蔡国强和马文的入选或许在很大程度上是沾了“大脚印”的光。
据说,在给第二轮竞标总导演的五个团队开会时说,“你们谁要当了总导演,赶快找蔡国强,就做‘大脚印’那样儿的。”
2006年3月,7位核心成员开了奥运会开闭幕式创意团队的第一次正式会议。400多份标书摆在桌子上,大家干的第一件事,就是互相看看对方的创意到底是什么。
“当时心就凉了”,7个人都觉得,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下来。有些方案比较保守,有些又根本不可能实现。
就拿张艺谋团队的一个点火方案来说,那火是在观众的喊声鼓掌声中,被声波推动慢慢送上去的。但问题是人们不喊,它就不上吗?喊了它才上?没法证明。所以连张艺谋自己都不再坚持了。
但说到“大脚印”,大家却一致认为很棒。在蔡国强最初的设想里,北京中轴线个焰火发射点,每个点打出三四个“脚印”,总共凑够204个“脚印”,象征着56个民族大团结和参与本届奥运会的204个国家和地区。
在艺术家眼里,“大脚印”出彩的地方在于,它展现了中国美学那种诗意的、写意的、在时间流转中酝酿的意境,这不是一个材料、一个空间就可以代替的。东西方的美学很不相同,比如说雅典找到的一潭水,中国很难找到一个材料就说明中国五千年文明。
到后来,创意团队不仅把“大脚印”作为一个亮点,也作为一个引子去思考,从这个“脚印”走进开幕式晚会开始,然后是运动员踩出万紫千红的脚印,唱主题歌时,“地球”模型上沿着纬度大跨步跑的人,还有最后李宁点火时举着火炬大踏步环场一周。
在蔡国强和马文看来,“脚印”是这次奥运会上的一个行为艺术,是艺术家参与北京奥运会所带来的核心理念。
当然,这些都是后话。就连蔡国强最初也没想到,后来会遇到那么多意想不到的麻烦。
传统焰火弹和礼花弹从一开始就被淘汰了,因为从理论上根本行不通。那种像花朵一样绽放的传统焰火,内部其实是一个个“火药丸”,燃放时图案直径至少有30米。如果用一组这样的焰火弹来组图,并让地面上的人看到,它们必须在至少500米的高空二次爆炸。这就需要大幅增加发射药的用量,从而提升焰火弹的初速度,可是纸质弹壳不可能承受如此大的冲击力。
在蔡国强的心中,能在天上用焰火打出脚印的,只有一位——美国人费尔·古奇。他是美国一家大型焰火燃放公司的老板,与蔡国强是多年的老相识。
早在2003年,蔡国强就与费尔·古奇一同钻研过芯片烟花弹,当时就想在华盛顿越战纪念碑上空打出“脚印”来。
所谓芯片弹,就是用电脑芯片给烟火弹里装上高科技的头脑,让它知道什么时候分离,什么时候炸开,在空中完成造型。
芯片弹的成功并非没有先例。2002年,蔡国强在纽约东湖上空打出一道彩虹,就已经是在用芯片弹了。但用芯片弹打出“脚印”这件事,依然是个挑战。关键问题在于,用芯片弹很难打出不规则的形状。
费尔·古奇在美国做了多次试验,勉强成功过几次,但在特意为张艺谋安排的演示实验上又失败了。而且,芯片弹这种高科技产品,太过精密,稍有磕碰便难以造型。从美国把这么多娇嫩又危险的“炸药”完好无损地运到北京,更不现实。
这时,国家专门设立了“北京奥运会开闭幕式焰火关键技术研究”专项课题研究。下设火药、发射、芯片弹三个主攻方向。
时间紧,任务急。奥运焰火专家组组长、北京理工大学赵家玉教授说:“我们是一边跑一边建汽车”。赵家玉主攻新型焰火,承担 “无烟/微烟”、“延时增效”、“防潮防水”、“无残渣无公害”等课题的研究;航天部15所主导发射方式的改进,采用“空气炮”技术,减少烟雾排放;北京理工大学白玉鹏、周勇教授研究“芯片弹”。
具有高科技含量的“芯片弹”也很快就研究出来了,担当技术指导的美国人费尔·古奇功不可没。说实话,每次讨论,对他都是一种折磨。每当研究走偏了方向的时候,他总要经过一番挣扎。说吧,等于无偿提供自己多年研发的绝活;不说,“大脚印”就要泡汤。每次,不远万里来到中国的古奇,都选择了说。
“大脚印”命悬一线年中秋那天,大家满怀信心地在北京郊区进行了“大脚印”成果展示。
原来,“芯片弹”有几个严重的缺陷,一是芯片难以承受发射时的强烈震动,因此最多只能打到50米高度,这样在“鸟巢”内的人就难以看到完整的图形,最多也就看见个“脚尖”;二是“芯片弹”填药量有限,焰火燃烧时间太短,“脚印”一闪而过,半秒钟甚至三分之一秒,人们根本反应不过来;三是“芯片弹”使用的3寸钛雷弹,打出来不是点状而是团状,“脚印”的形状偏胖,不易辨认。
1959年10月1日的晚上,一个8岁男孩骑在父亲的肩上,来到了广场。望着庆祝国庆10周年的满天烟花,小男孩异常兴奋。当父亲问儿子烟花好不好看时,男孩想了想说:“好看是好看,但为什么没有打出庆祝国庆10周年、毛主席万岁的字来呢?”父亲闻之一惊,扭头跟正望天遐想的孩子说,“等你长大了吧”。
从那以后,陈延文就开始冷眼观察焰火行业的最新发展。2002年在美国盐湖城举办的冬奥会上,主办方用空气炮打出了“321”图案,但是很不清晰。在悉尼、雅典奥运会以及国内的50年大庆上,同样是放了很多礼花,但是没打出文字和图案。2007年春节,香港号称打出“北京2008”的字样,不过维多利亚港的群众集体失望了。
陈延文是受部队军事演习中打信号弹的启发,借助电视机像素点成像的原理,将烟花弹发射到空中进行造型的。开始时,他采用的烟花弹也与信号弹一样,在空中留有长长的光焰拖尾,使观赏效果大打折扣。赵教授采用在军事上专用的暗燃技术,改造了火药,制造出了一种特殊烟花弹丸。这种直径3.9厘米的弹丸,可以在特定的高度亮起来,陈延文拿来一试,果然没了“尾巴”,弹丸悄然飞行到一定高度,在空中燃成一个能延续数秒钟的光球,而后又化作无渣无味的一缕青烟。
试验虽然取得了初步成功,但要恢复“大脚印”方案,首先要得到消防和公安等部门的支持,而蔡国强和马文能做的,就是用新的实验数据去说服他们。
8月8日,对于电视机前的观众来说,是一个欢乐而又短暂的夜晚;但是,提供焰火服务的600人团队经历了最漫长的一夜。

